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藏在文成的千年古村!曾因这事闹翻天…

当前位置:金融情报局网_中国金融门户网站 让金融财经离的更近>金融 > 正文  2023-08-06 03:01:30 来源:腾讯网

深山里的炼铁业

作者/周玉潭


(相关资料图)

铜铃山镇位于文成的西北部,境内大山林立,草木丰茂。百姓世代以农业、林业为生,日出而作,日入而息,春种夏长,秋收冬藏。但令人惊奇的是,在这深山之中历史上竟还有炼铁业,从清朝中后期一直到二十世纪五十年代,红红火火延续了一百多年。

01

大炼钢铁,丰龙闹翻了天

离铜铃山镇驻地东五公里,有自然村名叫丰龙。地处大山绿水尖的半山腰。本为行政村,由枫树亭与驮龙两个小村组成。清顺治元年(1644)始有叶氏搬到此处居住,后又有周、叶、刘、廖、赵、包、夏氏陆续迁入。至2020年,全村有454人。因为太小了,2019年4月与上斜、岗山、中垟合并为铜铃村,成为一个自然村。

▲丰龙全貌(右边为驮龙新村)  叶凤新提供

丰龙村有一座山名叫“掏沙洞”。山不大,山形也没有特别之处,整座山皆为砂土,砂中夹杂铁砂,而且含量不低。在清朝中后期开始,有人在这里不断挖泥洗取铁砂,于是山上就布满大大小小的砂洞,因而取名“掏砂洞”。2005年,驮龙自然村发生了泥石流,死伤多人,成为地质灾害点,政府就推平掏沙洞,将驮龙百姓举村搬迁到这里建房定居。这里又有了新的名字,叫驮龙新村

▲“掏沙洞”仍存的沙山

掏沙洞的铁砂我见过,黑色圆形,比芝麻小。当年我母亲藏有半脸盆,除夕夜拿出来炒番薯饼。番薯饼是家乡的特产,秋天将小个番薯一片一片切好,煮熟,放在竹帘上晒干。除夕晚上,就放到铁锅里翻炒,炒得发黄松脆,作为农家春节的零食。翻炒时将铁砂倒进锅里,与番薯饼混合在一起,使之散热均匀,番薯饼不会炒焦。

当地有头脑灵光者,早在清朝中晚期就发现了铁砂的大作用,开始建炉炼铁,炼成生铁运到景宁与大峃去卖。据村民回忆,当年丰龙村有叶氏元兴、永森二人在村里筑炉炼铁,利润怎样不得而知,反正没有因此致富。

▲大炼钢历史资料图 来自网络

现在村人记忆深刻的是1958年大炼钢铁的事。80多岁的老人都见过当年热火朝天的场景,学生停课,农民停业,男男女女、大大小小汇聚到丰龙炼铁。据老人回忆,当年外地来丰龙的青壮年就有300多人,大多是邻村来的,也有些是瑞安、平阳来的。大家分成挖砂组、洗砂组、炼铁组、烧炭组,各施其职,相互配合,整个丰龙闹翻了天。

挖砂组工作简单,但很危险。当时挖砂的办法不是从山上往下挖,而是从半山腰往里挖,挖到一定程度,上面的泥就塌下来,有事半功倍的效果。但塌方是很危险的,一不小心人就会被埋在里面。过去小户人家炼铁,挖砂人有经验,看到有零星泥砂滑动,马上逃离,被埋的概率很小。现在一群人挖,闹哄哄的,塌方来临也不知道,常常有人来不及逃离,被埋在泥土里。大多因为抢救及时有惊无险,但也有因埋得太深,人救出来已咽了气,因而也死了一两个人。

▲丰龙掏沙洞脚下的小溪

洗砂组是一个技术活。人们从高山用水笕引水到挖砂的山坳。山坳筑水塘,将泥泡成浆状。山脚下有小溪,在水塘处挖一条水沟一直延伸到山脚小溪,小溪拦坝筑一深潭,泥浆就顺着水沟流到山脚的小溪的深潭里。潭上留一窄小水口,水口按木槽,坡度在15至20度之间。冼砂人员就将泥桨扒到水口处,不断的筑碎、搅动。泥砂与铁砂分离,泥顺着木槽冲走,铁砂密度大,沉留在水槽中。积到一定程度,关闭水口,收拾铁砂运送到炼铁处。

炼铁组由炼铁师傅与拉风箱的人员组成。一支炉有一两个炼铁师傅,三四个拉风箱人员。分成上中下三班,日夜开工。据说当时最热闹时丰龙有30多支铁炉(村民将炼铁炉与炭窑取量词为“支”),但我去采访时,村民能说出明确地点的只有两处,各处摆一支炉。一处在下面山塆处,56省道旁边;一处在文景大道顶端路亭的旁边。炉是用顶好的黄泥筑成的,据说筑炉的只有石门村石井岗的黄泥才可用。筑炉要请专业老师,人们记忆里有两个老师本领最高,一个是来自泰顺,已不知道姓名;一个来自石庄,人称蔡师傅。炉圆柱形,两米多高,内径50多公分,壁厚有10多公分,外面一圈一圈用铁皮箍着。炉内底部下凹,成锅形,锅形上壁有出水孔与通风孔。通风孔用一根泥管连接着风箱。风箱长两米左右,圆柱形,直径20多公分。炼铁师傅将铁砂与炭按比例放入铁炉,一层火炭,一层铁砂,然后点燃火炭,人就拉动风箱,牵风箱是一个力气活,也是一个技术活,需要经过培训,往后拉动两步半,然后一下子推到底,再拉开,向后退两步半,再快速推进,连续不断,不能停息。炼铁师傅却不定时在上面加炭加铁砂,时而查看出水口,看炉内铁水与出口相平了,就拿走连接风箱的泥管。让两人将木棍捆在铁炉上,抬着木棍牵引着铁炉往出水口处倾斜,铁水就从出水口流出来,流到前面泥地上,瞬间冷却凝固,当时人称之为“生盘”。倒完炉内铁水,又开始加炭加铁砂,开始新一轮的炼化。但“生盘”还不是最后的产品,待其冷却,就敲掉上面的铁渣,然后又将“生盘”放到另一个小炉锻烧,等烧红软化时,用铁凿凿成几块,一块块反复锤打,然后又凿成十来公分长,二三公分宽的铁条。炼铁才算完成一道工序。

▲丰龙铁炉原址

当时烧铁的火力是木炭,因而炼铁队伍中有一支庞大的烧炭人员。烧炭人员又分成两部分,一部分负责烧炭,他们三五人一小组,三五个小组组成一个排,三个排组成一个连,盘踞在深山老林之中;另一部分负责运送,用炭篓将炭从炭场运送到丰龙村。我父亲就是负责烧炭的,地点在捣臼源(现在的猴王谷),当时19岁,担任副连长,因为连长不识字,因而有人请假都要父亲签字。父亲三个人一个组,筑两个窑,窑建在山塆处。当时窑有两种形状,一种圆形,一种是葫芦形,我父亲筑的是葫芦形,用锄头挖出一块平地,后壁弯曲,一头大一头小,葫芦状,外面用石头筑墙,用黄泥封紧石缝,大头放一个大门,小头放一个小门。筑成窑后,将木棍直立在炭窑里,高的立在里面,矮的立在门口,上面基本相平,然后在上面铺上野草、树叶,再在上面封上厚厚的泥土,筑实,从外往里有规则地挖出几个小孔。然后大门封紧,小门放一小孔,点火烧炭。烧过一小孔处就封上该小孔,牵引着火力往里烧。一窑烧好,就全封闭自然冷却,开始着手准备第二窑柴木。我父亲印象最深刻的是1958年8月15日,中秋节,村里大食堂开伙摆席祝贺,所有人都走了,而父亲却因一支炭窑刚点上火,只好在山中蹲守,大山里就剩下他一个人。19岁的人,说大人,还是小孩,他怕猛兽,也怕鬼怪,将刀磨的飞快,睡觉、封窑孔都带在身边,幸好一夜没事。

大炼钢铁延续了一年多时间,总的来说,还是有成果的,因为有经验丰富的师傅把关,铁的质量也好。我没查到当年炼铁的总产量与总价值,只听村民说,当时炼出的铁,往外运时,一捆捆的,摆得整条路都是。但这些铁是几百人努力的结果,如果将产出的价值分摊到每个人头上,那效益就太低了,而且炼铁农民停产,学生停学,破坏了森林,产出与收益就更不成比例了,因而炼铁延续到1960年后停歇,最后迁移到南田西里

02

清末至民国,石门炼铁业不是一般的热闹

1958年至1960年,是铜铃山炼铁业最闹腾的三年,现在大多数人也只有这三年的记忆。其实,在民间,铜铃山境内炼铁业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,其中心点在石门村。

石门村是一个千年古村,与丰龙村一样坐落于绿水尖的半山腰上,两村在通公路前,有石岭相通,丰龙村在岭头,石门在岭脚,岭长两千多米。石门村与驮龙一样,在2005年遭受泥石流的侵袭,房屋被冲塌,村民罹难,因而老村人员迁移到现在的仰天湖居住。

▲石门古村搬离后改造为农田

虽然有人说石门的廿五箩、南山、坑底路砂土里也含有铁砂,但含量不高,炼铁的主要砂源还是丰龙的掏砂洞。丰龙的溪流往南经过石门境内,石门的炼铁业主就雇人到丰龙取砂,泥浆顺水沟送到溪河,冲洗获取铁砂后挑到石门冶炼。

石门炼铁业始于何时已无从考证,在清末至民国期间最繁盛。据《石门村志》记载,当时村里共有20多只炼铁炉,有的独家经营,有的是几家联合经营,虽然有些炉时开时停,但大多自九月至翌年三月(四至八月要忙活农活)日夜开炉。

每年约有二、三百工人参加炼铁,有本村的青壮年,也有附近乡村的农民,还有来自远地的民工。经过长期训练,大多成为炼铁的能手,挖砂、洗砂、拉风箱、炼铁、炒铁各有所长。除了炼铁工人,还要请专业炼铁师傅,师傅大多来自泰顺与永嘉楠溪。

▲锻造  网络图片

说起来令人惊讶,当时石门这样一个小山村,最繁盛时年产生铁竟有5吨多。村民将这些生铁反复锤打,制成长十多公分,宽二三公分的铁条,小的约一市斤,大的3至5市斤,用竹篾捆成一捆,小捆25市斤,大捆50多市斤,由人挑到大峃、景宁、泰顺去卖。当时这些铁有专门名称,叫“石门铁”

在这些炼铁业主当中,最有名的人叫叶步忠,他家里大约从清光绪之前就开始炼铁,当时雇佣了很多工人,分成挖砂、洗砂、炼铁、运铁组,俨然成为一个炼铁厂。当时青田吴岸乡(汤垟乡)四都西天村的叶泰美就是来石门给叶步忠家炼铁,因其炼铁技术高超,叶步忠就有意挽留,劝叶泰美搬到石门居住,长期帮他炼铁。叶泰美从此成为石门人,世代在石门繁衍。叶步忠及祖辈炼铁炼得风生水起,成为村里的富户,但骨子里仍是农民,赚了钱就去买田,在石门及吴坳、上斜等邻近的几个村庄都购置了田产,成为闻名远近的大财主。

▲叶郑崇出批南山降山林的字据(叶凤新 摄)

在去石门调查时,我遇到了老人郑逢元,老人今年恰好九十岁。他说十五岁就帮叶步忠家炼铁。1949后,叶步忠剥夺了炼铁的资格,由贫下中农接着炼,四五份人合用一个炉,各自去洗砂、烧炭,满一炉就开炉炼铁,炼成铁会有人到家里买去打各种农具用,也有挑到大峃去卖。真买不了,可挑到西坑供销社收购,只是价格低一点点而已。铁的价格逢元老人记不清了,只记得一捆铁可换一捆洋纱。收益不错,他当年娶妻的钱都是炼铁赚来的。

▲石门郑氏祠堂旧址

说起炼铁的事,逢元老人两眼发光,好像又回到年轻时代。他带我去看筑炉挖泥的地方,说所有地方这里泥是最好的。又带我去看放置炼铁炉的地方,说这里本是石门郑氏的祠堂,下面就是溪坑,提水方便。现在炉没了,祠堂也没了,变成农田,但溪里铁渣还在,有兴趣可捞上来看看。他还要带我去溪坑看洗铁砂的地方,去洗砂的溪坑要经过一条石岭,我急忙拒绝。他与村人大约炼了五六年,到了合作社时期才停下来。现在与他一起炼铁的人都去世了,只剩下他一人,还记得当年的情景。

03

关于炼铁,吴坳也有许多故事

说炼铁,在铜铃山境内还有一个村庄,叫吴坳。吴坳位于铜铃山镇的东部,由多个自然村组成,北面与丰龙村相接,南面与石门相连。

▲吴坳村貌

吴坳有两个与“沙”字有关的地名,一个叫沙坑岭,一个叫驮沙垄,两个地方的沙土里也有铁砂的成分,因而这里也有炼铁故事。

在吴坳人记忆里炼铁老板有两人,一个名叫周志砚,鳌里人,大约在民国年间,在沙坑岭挖泥洗砂,在吴坳十六界自然村建炉炼铁。据说,他还是呈报审批获得营业执照的。另一个人是青田大岭人,姓什么已无人知道,名运珊,当地人都称之运珊仙。大约在清末及民国期间在吴坳建炉炼铁,雇佣当地人为他洗砂、炼铁、烧炭。炼出的铁由当地人挑到大峃去卖,当时很多人四更天动身,担一担铁到大峃,第二天买一些生活用品回来。虽然工资不是很高,但总算有一个赚钱的路子。

▲传统炼铁炉 网络图片

翁约干、翁化干两兄弟本是南田驮湖人。驮湖与吴坳相近,背靠石圃山,森林茂密,兄弟俩就烧炭卖给吴坳炼铁的老板。后看有利可图,在驮湖买来整片的山林,筑窑烧炭。再后来觉得炼铁比烧炭有更高的利润,兄弟俩就在吴坳一个叫派柴岗的地方买地定居,筑炉炼铁。自已烧炭,雇人在沙坑岭洗砂,担到派柴岗请老师炼铁,然后担到西坑、大峃出售。但炼铁看似简单,每一个程序都有技术含量。炼铁师傅技术有高低,有的师傅炼出的铁多,有的炼出铁少,据说一天一夜能炼出800斤(当时人称八担炉),就很好了,肯定赚钱,如果达到一千斤,就可赚大钱,如果在600斤以下,就不好了,炼铁就要亏本。所以,炼铁也是一项高风险的事。翁氏两兄弟早期还是赚了钱的,但后期沙坑岭沙土含铁量降低,而且炼铁师傅不是很好,产量比丰龙铁炉低,于是就停了自家的炉,将铁砂担到丰龙去炼,想必赚钱也就一般了。

铜铃山镇境内炼铁业时停时歇延续了一百多年,至1960年终偃旗息鼓,渐渐淡出人们的生活,历史渐渐又有了新的故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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